梁湲

第三十四章 生命可贵

  《千流万淙》,邱月在龙柱之地修行时,得龙神点化而悟出的至高水系术法。邱月当年定是会将此术法笔录下来的,但邱月死后,这套术法却是不知所踪。先前,白如昼在梦魇中使出了邱月的千流万淙,但邱月在世之时却并未传授给他。

  邱月的修行之道讲求顺其自然。当时白如昼尚且年幼,即便天资再如何过人,邱月也觉得为时过早。因此,跟着邱月修行的那些年,除去平日跟在邱月身侧学到的那些祭祀祈福之术与占卜问天之术,还有一些水系小术法,白如昼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坐修习内功。邱月有言,内功乃大千世界各家法门之源头。只要内功修习到位,何愁有无法修得之法。

  即便重新来过,白如昼依旧照着邱月的教导,每日专于内功的修习。

  但所有的术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修成的,还须得反复琢磨参透才行。因此,每日从正殿回厢房的路上,白如昼便顺道来这藏书阁密室,翻看这里所收藏的高级术法。

  一来,《千流万淙》定不可能凭空消失,既然邱月是在生死园死的,那这套术法最大可能还在这生死园。若在生死园,被骆方拿去的可能性自然是最大。除去被毁,若不是骆方私藏,便是在这密室里了。

  二来,世间厉害的水系术法也不只有《千流万淙》一个。只要内功修行得当,任何术法都会因为术士本身力量的强大,而发挥出巨大的作用。生死园乃九龙国术法修行的至高境界,泰来殿主事五行攻招,这间密室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如昼师弟。”

  “子安师兄。”白如昼见陈子安也进了密室,放下手中书卷前来行礼。

  “听他们说,如昼师弟日日在此,我便来看看。”陈子安略微羞涩。

  “承蒙师兄厚爱。”白如昼拱手。

  “诶别别。”陈子安局促起来,“如昼师弟要不是功法没了,可比我厉害得多。都说如昼师弟聪颖,我只是想来看看聪明之人都是如何修习的。”

  “啊抱歉,我没别的意思。”陈子安转念一想,术士最介怀的事情之一必定是功法,自己却还提及了他人伤心事。陈子安一时羞红了脸。

  “师兄不必介意。”白如昼看穿子安心思,这泰来殿中居然还能有如此之人,白如昼自然感动,“一切皆是如昼的选择,修习术法的本意也只为修心。若如昼有所困惑,望能向师兄请教。”

  “哪里,哪里。”

  陈子安的功法与骆方另一位弟子陆昌相比虽是逊色,但毕竟也是能被收入室的弟子,功法自然不差。只是相比于陆昌的出色,骆方总觉得陈子安不开窍。因此平日里骆方对两位弟子态度上的差异让陈子安失了信心,怯怯懦懦。

  “如昼师弟,大家都道你博览群书,常年行于山野又见多识广,不知……”陈子安面露难色。

  “师兄但说无妨。”

  “有一事……想问如昼师弟是否见过。”陈子安犹豫。

  “师兄请讲。”

  “鹤发赤瞳。”陈子安不由地哆嗦。

  “师兄何处见到?”白如昼正色。

  “华清寺外的山林里。”陈子安目光闪躲。

  “可还见着其它特征?”

  “我当时想追过去看看的,可那人转眼不见踪迹。”陈子安哆嗦,“但……但我看见了小孩儿的尸体。尸体可怖……仿……仿佛被抽干了血。”

  “师……师父说,华清寺大典乃百年之遇,恐有不怀好意之人故意为之。便让我不要声张。”陈子安眼神里是求助的神情,“我,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吓人的尸体。”

  “那是幺童术。”白如昼皱眉,“上古邪术,以童子鲜血修持。施术之时鹤发赤瞳,此乃幺童术修习的初期。随着术法大成,修习此术者容颜不再衰老,抑或返老还童,不再因施术与否而变化样貌,不老不死。此术阴邪,得童子怨气而成。因此被此术法杀死之人,化作厉鬼,无法lun回,不得超生。”

  “岂有此理!”陈子安听罢握拳,“世间怎能有这样的术法。居然还有人……”

  “此术法能让修习者功法倍增,难免有受此诱惑之人。”白如昼说着陷入了沉思,“先前,我在沅村那也见到一位修幺童术的道士。”

  “师弟你说幺童术乃是上古邪术,怎会……”陈子安听闻急切追问。

  “怕是有人居心叵测……”白如昼揣测,“师兄,我等修习,本为这苍生。若有人肆意妄为,他日遇见定当……”将其诛杀……白如昼不忍说出口。

  “师弟所言甚是!”陈子安抢着说,“我等修习本为苍生!”陈子安听闻此话,感到被振奋,一时觉得先前自己那些因为不如陆昌、不被骆方重视而产生的心情简直狭隘至极。

  泰来殿乃至生死园中的大多数人都说白如昼为了攀附骆方才不顾修为功法前来拜师,陈子安却从不觉得白如昼是大家所说的那种人。今日逮着机会聊了这一小会儿,让陈子安更加确定是大家误会了白如昼。

  陈子安被白如昼振奋了心神,出了藏书阁密室便投入修习中去。白如昼也继续将陈子安进门之前没看完的那卷书册看了下去。

  无忧亭训练场。

  “这里有四个任务,你们一人拿一个,具体任务细则都在纸卷上。即刻执行。”教头的手上有四个一指宽的竹筒,与雪云杉先前在远山村段木遥家中见着的那个一样。

  雪云杉听闻,头脑一片空白,随意拿走一个便回房间去了。

  雪云杉打开竹筒,取出纸卷。纸卷上蝇头小字书写详细,还有位置地图以及目标样貌特点的绘图。

  目标是远山村隔壁子勤村的一位妇人,委托者是依水镇绸缎庄老板娘,这位妇人是绸缎庄老板的外室。情杀无疑。妇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3岁,小的尚不足月。挑这个时间,想必是这不足月的孩子让许久积怨爆发。

  两个孩子……雪云杉看到此处心里一疼。孩子是无辜的,妇人也未必有罪。雪云杉提起双刀,思索片刻又放下,拿起桌上匕首。竹筒内的地图清晰明了,只要照着走定然能找到。现在出发,到达子勤村刚好入夜。

  离开无忧亭的路,却不是来时之路,不需要披荆斩棘。出口是一个只能出不能进的单向门,通过密道,出来后便在远山脚下。

  雪云杉照着地图指示,绕过远山村。或是因为紧张,脚程却是比估计的快了一些。到达子勤村时,太阳还未下山,雪云杉特地在村外等到日落才进去。

  妇人家住在村子东侧,邻近还有三四户人家。雪云杉四处观察了一下,妇人家临近主街道,对街有一棵上了年岁的大树。雪云杉见罢跃了上去,找准一处枝干靠着,拿出干粮,准备一边观察,一边果腹。手中干粮送到嘴边,却难以下咽。心跳着实太快,紧张感覆盖了所有觉知。雪云杉强迫自己吃下几口,喉咙干涩,废了好大劲才将食物吞下去。

  戌时刚过,子勤村民大多都熄了灯火,主街道已无人烟,只得见打更先生四处走动的身影。屋中妇人刚将孩子哄睡着,起身出了屋子,准备将院落里晾晒的干物收拾起来。雪云杉再次认真确认,是画像中人。

  打更人已向西边走去,只要速决,便能得手。

  屋中孩童酣睡,烛火摇曳,甚是温馨。雪云杉踌躇,不论如何,童子均是无罪。若自己杀了这妇人,两个孩子便是孤儿。雪云杉想起书佳期说过,她的父母是被骆方杀害,将心比心,更是恻隐。可若自己不杀……自己倒是无妨,可是舞骨山庄……

  雪云杉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人。同是生命,她更看重舞骨山庄众人的性命。为了自己在意之人的性命,她愿做这夺人性命的买卖。

  此时是最好的机会,雪云杉轻巧跳下树,匕首握在手中。

  妇人现下毫无戒备,只要自己准确无误,妇人不会有太大痛苦。

  即便如此,不受控制,雪云杉已是泪眼模糊。

  心跳实在太快,终是手抖,失误了。

  妇人痛极倒地,或是不忍吵醒屋内孩童,抑或是是因过度疼痛而喊不出声。妇人颤抖地将手伸向旁边柴刀。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做?”妇人低声质问,她痛得脸色苍白,唇齿打颤。

  雪云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视野被泪水糊着,听见妇人这样问,嘴也不听使唤,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她想跑,可是不能跑。若跑了,舞骨山庄的人……想罢,雪云杉抬手擦干了泪水,又握紧了匕首。可是整个人哆嗦地实在太厉害,脚下酸软,移步都困难。

  正当妇人的手刚握紧柴刀,雪云杉只听见一声轻响,有液体朝自己飞溅而来。

  雪云杉见一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来人郑重地跪拜下去。雪云杉顺着跪拜方向看去,妇人倒地,已没了气。柴刀来不及脱手,还握在她手中。雪云杉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也被抽干一般,脚一软,跪坐了下去。

  身边人是段木遥,对着妇人的尸体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

  “回去吧。”段木遥轻声说,“站得起来么?”

  段木遥低头看了一眼在血泊中不住颤抖的雪云杉,不明显地叹了口气,捡起雪云杉手边的匕首收在腰侧,又捡起一片落叶放在怀里,打横抱起雪云杉,朝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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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之前酝酿了很久,主要是杉儿的整个心路历程,怕写过头,又怕没写到位。中间有被和谐的词组,只得用拼音代替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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