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湲

第三十一章 霜满寒江

        段木遥自从带着雪云杉来到无忧亭的第二天开始,便不再去训练场。每日除了安排无忧亭各项杂事、安排弑盟下达的任务,便是自己训练。无忧亭第一杀手,除去九命,弑盟其余三部各列位前三的杀手与他也难分高下。加之南部忘川林两大高手已死,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轻易对付他段木遥。即便如此,杀手这一行本就不是光明大道。你若今日懈怠,明日就可能在任务中被取首级,死状惨烈。

  近来段木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念想这小丫头是主子要的人,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教头粗蛮大汉,万一让这小丫头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主子交代?可若直接与教头说这小丫头是主子要的人,他若放水了又怎么办?

  左思右想,段木遥在雪云杉到无忧亭的第五天,跃上了屋檐,远眺训练场。

  “当家的,是否需要喊人来帮忙?”管事的老者路过,见段木遥站在屋檐上。

  “呃?”段木遥突然觉得有点热,“不用。”

  管事者纳闷地摇了摇头,自顾忙去了。

  段木遥想了想,自己这行为看起来的确有些古怪,狠狠甩了甩头,跳下屋檐,提起剑继续练了起来。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每一天,只要段木遥在休息,便不自觉跳上屋檐。

  无忧亭内的弟兄们私下耳语,说当家的这次回来,喜欢上了跳房顶。起先,弟兄们说当家的在修习新武艺。后来,有弟兄顺着段木遥的目光看去,说当家的定是不放心这批新来的小杀手。这些传言都还靠谱,也较为真实。可传着传着,越发离谱。有弟兄说,当家的并不是在看训练场,而是崇山峻岭外的某处,是当家的在外头惦记的姑娘。更有弟兄说,当家的就是在看训练场,其实当家的对教头一直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情愫。

  段清风完成任务回到无忧亭,恰巧听见最离谱的版本。原想逮一个路过的弟兄问个究竟,可每个人都支支吾吾半天,悔恨地一声叹气,说不出所以然来。

  “哥,你和教头怎么了?”段清风进了段木遥的屋子单刀直入。

  “风儿回来了。”此时入夜已久,段木遥正在案前审阅琐碎杂事。见来人是段清风,仅抬头看了一眼。“我和教头怎么了?”

  “真有什么?”段清风逼问。

  “你在说什么?”段清风皱了皱眉。

  “外头说……哥哥你……”段清风欲言又止。

  “木桩断裂……”段木遥阅读着物品补给单子,“断裂?”心下一惊。

  “我去一下训练场。”段木遥突然起身,离开了屋子。

  “训练场?不会是真的吧……”段清风脑中突然一片空白,惊在原地。转念一想,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倏地出了屋子,跃上屋檐,准备逮着嚼舌根的弟兄便一顿教训。

  “不止当家的,这次清风子回来也爱上了跳房顶,究竟怎么回事?”无忧亭门口,篝火边值夜的弟兄不经意转头,看见远处在各个屋檐上跳来跳去的段清风,挠着脑袋与身边的弟兄说道。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段清风便听到了大家对自己的议论。

  “那边几个,要是太闲,让当家的多给你们找点事做。”听见了自己的传闻,段清风便知道关于段木遥的传闻多半也是闲谈扯出来的。段清风向来柔声,特意用了幻术使这句话听起来带有几分杀意。听闻此话的弟兄们不寒而栗。

  雪云杉来到无忧亭已多日,训练日复一日。她本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从小习武,身体素质自然不差。再则,师出舞骨山庄,又是柳樊亲自带大,故此各项训练也是得心应手。几日下来,夜间得空也能武练双刀。

  段木遥来到训练场时,见雪云杉在武练,不由停下脚步在一旁观看。小姑娘的招式虽堪称流畅,却总在至关重要的地方差了点味道。段木遥不禁想起儿时,段清风也喜欢在夜间无人之时偷偷练习。段清风并不是习武的苗子,仅是动作迅疾,速度颇为出众罢了。

  “哥哥,清风要更快,快到大家看不见我。这样我才能成为厉害的杀手,和哥哥一起活下去。”一次,段木遥看见段清风在四肢绑缚装满砂砾的布袋,演练最基本的弑盟匕首术。累到极致,一个趔趄,人栽了下去。匕首脱手而出,双掌被磨破,满是血口子。段木遥心疼地看着妹妹,段清风痛得手在颤抖,语气却如此坚定。

  刀刃破风的声音将段木遥的思绪扯了回来。段木遥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器械架子,目光最终定在了身旁的一棵树上。纵身一跃,折了一根枝干,将细枝末节尽数摘去。

  “当家的。”雪云杉听见声响闻声看去,见是段木遥,收招行礼。

  “舞骨山庄双刀法,落霜舞二十八式。”段木遥点了点头,握着光秃秃的树枝往训练场中央走去,“双刀在于左手的出其不意。舞骨山庄的落霜舞看似柔美,重点却是左手的那几招犀利,要求演练者在出招时迅速果决。可谓绵里藏针,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说罢,人已走到雪云杉的面前。

  “第十七式霜满寒江,也是落霜舞这二十八式里唯一有名字的一式。意境在于招连招,招招可入杀招,如霜降,不经意时已冰凉彻骨。因此有人说,落霜舞其实只有十七式,第十七式之后的每一式其实都是霜满寒江的衍生。”段木遥比划了一下手中的树枝,“来试试。”

  “这怎么好。”雪云杉听闻这番讲解本就已瞠目结舌,落霜舞二十八式她早已熟记于心,包括每一招的要点也都了然于胸。可练了许久都没悟出的真谛,却被段木遥几句话说得透彻。这些本就已经是巨大的帮助,怎好再麻烦人家。

  “你是主子要的人,他日主子发现你在我这没点长进,怪罪可不好。”段木遥脱口而出,像是不擅说谎的孩童,眼神下意识躲闪。“习武重在实践,不然只是花架子。”这句话倒是说的真切。

  “可是当家的……”雪云杉看了看段木遥手中的树枝。

  “段木遥,断木为剑任逍遥。”段木遥看了一眼手中树枝,“弑盟中的弟兄们是这么说我的。我手中这树枝,或许比你手中的刀刃还要锋利。”说罢便出了招。

  雪云杉虽然也与柳樊这样的高手对练过,但柳樊终究喂招多于出招。眼下段木遥却不同,段木遥虽然手下留情,却是完全认真对决的态度,招招紧逼。

  “唰”一声,段木遥手中树枝横扫,眼看树枝便要往自己脖子上横劈过来。雪云杉知道是避不过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久久未等到本应打向自己的树枝,雪云杉慢慢睁开眼,树枝在离脖子一指之隔处停了下来。“哪怕再近这么一点,剑气就能伤到你。”说着,段木遥将手中树枝往前近了分毫以示讲解,又撤了树枝。

  雪云杉喘着气,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惊大过疲惫。

  “刚才如果你再果决一点,左手刀迅速接上,我便没了这次机会。”

  “是。谢当家的赐教!”

  段木遥说罢转身离去,随手将树枝在方才那棵树附近一丢,树枝直入土壤。走出没几步,才想起来时本意。不过见着雪云杉活蹦乱跳还能武练,显然木桩断裂没让她受伤。想罢突然觉得脸颊发烫,伸手拍了拍。或是快入夏了吧,才动了动就觉得热,段木遥想着。

  “哥,无忧亭的弟兄们最近是不是闲得慌?”段木遥进了屋子,段清风从椅子上起身说道。

  “怎么了?”

  “没事干,专盯着哥哥你的一言一行。”

  “这又怎么了?我是他们当家的。我们不也跟着主子有样学样?”段木遥回到案前坐下,继续翻看先前未看完的书文。

  “问题是……”段清风难以启齿,“嗨……他们居然说你和教头有什么隐情。”

  段木遥愣地抬头。

  “为什么这么说?”段木遥与段清风相视许久,段木遥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们说,你这次回来,每天都要跳上房顶。他们跟着你一个方向看过去,想了想那边是训练场。一开始他们觉得哥哥你是不放心这一批新来的小杀手,但这批小杀手素质很好,断没有担心的必要。这不就……”

  “知道了,”段木遥突然又觉得好热,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早了,你才任务回来,去休息吧。”

  段清风愣在原地,心想,就这一点反应?没有什么解释吗?

  “莫须有的事,让他们说一阵就过去了。”段木遥眼神闪躲。

  不对,哥哥一定有事。段清风可是将段木遥的神情看在眼里。

  “那我回了。”段清风说道。

  段清风离开后,那句“不放心这一批新来的小杀手”突然又跃入段木遥的脑海,像是被下了幻术一般,在段木遥脑海里回荡,久久不能平息。不仅如此,这句话在段木遥脑海里每回荡一圈,段木遥便越发觉得热,不止热,段木遥还觉得焦躁。段木遥索性放下手中文书,提起剑在院子里武练起来。

  段木遥离开训练场后,雪云杉琢磨起了左手刀出招的速度与时机。方才段木遥树枝横扫,自己避闪不及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依着记忆力段木遥的招式,雪云杉又练了一阵。虽然明白段木遥所指出的问题在哪里,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天色不早,马上入子时,第二天依然有训练,雪云杉只好收了刀回房休息。

  次日清早,段木遥回忆前一晚,懊恼之情油然而生。人家小丫头本就是舞骨山庄的千金,被捧着长大。那一身刀法虽然不能说有多厉害,就拿这年龄与经历来说也算上乘。若要说少了点什么,那就是真刀真枪的实战。舞骨山庄虽是江湖名门,却向来远江湖。早年邱岩虽然也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大侠客,柳樊跟着邱岩也算是闯了几年江湖的。但邱岩晚年却一心扎在了做生意上。如今舞骨山庄的地位,也多亏了邱岩与柳樊当年的威名。

  而且,那可是主子要的人,若自己昨天失手伤了人家,如何向主子交代?可……若自己见着了不上去指点一下,主子也定会怪罪。段木遥想着又是一阵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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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段,看了我能找到的各种双刀套路来找灵感,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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